文 / 黄启根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
黄道周英灵不朽
在创作《黄道周》一画的过程中,“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天地知我,家人无忧”等十六个大字始终萦绕在我的脑际,彪炳千秋与日月同辉的忠魂浩气永驻。多少个日日月月我梦回南明王朝,多少个阴晴圆缺我伏案修茸原稿。
《榕颂》的钢筋铁铸柔情百啭,分明透露出黄道周儒雅的文人符号,气数已尽的小朝廷,怎奈何一个书生气贯长虹的呼号?
以身殉国成就一代完人的忠君烈士,似乎这一切都已成定局。黄道周在捍卫一种民族的精神,在维护一种不灭的朝纲,在延伸一种道义理念,在完成超越时空的内心独白……在东山在漳浦在国人的记忆中,黄道周已被定格为一种信念,一种标志,一种不可磨灭的精神标识。
黄道周深明大义。他完全可以过上文人士大夫的高雅生活或享受高官厚禄的礼遇。但他选择文人薄弱之躯捍卫纲常维护忠义,这是无数贰臣所永远无法理喻的事。塑造黄道周可以选择在狱中从容书守小楷《榕颂》的镜头,也可以选择带领义军“反清复明”波澜壮阔的雄浑场面,也可选择近距离描写理学家精神与思想的深邃;当然还可以侧面展现黄道周书写草书条幅气势如虹的场面,然而,我选择巍峨高山仰止般的沉思的黄道周,微侧的脸庞与仰视的高耸以及风霜侵蚀沟壑纵横的睑庞。
我着意刻画风刀霜剑的五官以及由此延伸道道的沟壑。这是一座犹如大山巨石般的宏旷豪壮,这是一尊浸透思想和理念,始终坚定不移有如狮子般的雕塑巍然屹立——在画面的正中。许多的领袖贤达或名人志士都是以这种纪念碑形式的雄伟造型,完成一段精神理念的诉求。
做为习惯性悠游表达,做为写意性的笔墨抒写,都是无可厚非。但做为主题性创作,而且是面对维护道义力量,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精神符号——黄道周,一种惯性而直率的表达似乎无法囊括黄道周浩渺无边的精神含量。
于是,我选择浮雕般的锻焊,民间壁画的斑驳,水印木刻的莫测以及连环画整体气势的连缀,在背景中不厌其烦地溶进黄道周不凡的生活片断有如电影蒙太奇构图:无论是黄道周以著述者的身躯出现,还是同徐霞客友情的肝胆相照,抑或是带领义军冲锋陷阵或者在囹圄之中视死如归的浩气凛性都力求精雕细琢。
只是在整体描写的疏密方面,轻重方面,冷暖方面,粗细方面,明暗方面努力做到不喧宾夺主即可。
以巨幅做雕塑般的人物形象刻划,除了熟稔人物表情以及相关的细节传达:无论是大写意的“刀斧石刻”还是抽丝剥茧般局部雕琢或工笔描写,好象都无法真实表达我的内心。在通篇把握上,如何处理好这个“写”与“描”的“度”至关重要。纯粹的大写意显得空洞苍白,而且容易流于习惯机械或重复,而面对巨幅之作,纯粹以工笔描写人物肖像,略显单薄。
画面容易产生疲沓松动有气无力之感,难于撑起画面的“精神”高度。选择写意的“意象”造像,带有抒写的笔触,而融进渲染再渲染的重叠。工笔无所谓“工”,写意无所谓“写”。在工写的结合中逐渐完成精神漫游的心路历程。这种快与慢,松与紧,大与小,干与湿,浓与淡,重与轻的交替表达,有时从黄道周的小楷中都能找出泾谓分明的启示。
黄道周在狱中曾无数次的重复书写《榕颂》,流露出“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无畏气概,所书写的小楷精警峭拔,如削如铸,无丝毫的造作与扭妞之态,无碑帖之分,无南北之别,一任情绪调度,从容挥运,自在恢宏。这种巧夺天工刚柔相济之美,很能启发创作《黄道周》意象造型的思绪。特别是在所谓“技巧”层面上的工夫,大抵源于此罢。
我在刘正成先生主编的(《中国书法全集》黄道周卷)找到我如始终不解的疑问,仅从书法表现的意趣上便可领略黄道周多面手的表现手法,可以引喻其多重性格且复杂的精神层面,有别于《榕颂》的当推其行草书(八尺长条屏),便可感知其斯文背后的桀骜与不驯的一面。在酣畅淋漓的恣肆渲泻中,狂飙忽进的节奏时而涌起,我疑心这便是他“斯文”的“常态”与激越时或高吭时的“变奏”。
交互出现,循环往复,从中不难看出其“率性”的一面,这是“柔”与“刚”的对应关系。所谓字如其人,正是如此。这种书法中的互补关系在后来的书画家潘天寿、沙孟海等大家身上都能找出其师承的渊源。
从中国水墨画表现的角度看,在绘制巨幅《黄道周》的作品过程中,也可以得出这样的概念,纯粹的大写意与地道的工笔分野大可不为。我们从弘仁、石涛、八大等禅意极浓的画家身上便可领略写意与写实的交替,意象造型与工笔写生的互为表里。
这里当然存在太多的整合过程,存在太多的糅合工夫,但中国传统文化的阴阳相生相克,在我们古代优秀的绘画大师经典作品里已分明可辩。早已不是什么秘闻可言。只是我们浮躁的社会蒙蔽了我们本该明亮的眼睛。让传统的绘画精华,真正为我们所用,显然尚待时日。
《黄道周》绘制过程,除了精神亢奋与体力消耗之外,便是意念的几多变幻,思维定势的几经扭转。置身在这高6米,宽5米的巨作面前,回荡其间的是浩瀚与豪迈,元气与雄风,虔诚与领悟。
也许,创作带来的快感也缘于此吧。